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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同志会所 一身洋溢着青春的休闲装,背上一个黄棕色的双肩包,右手端着一杯用于检测的尿液,脸上灿烂微笑着从医院走廊小步向我跑来。 这是我2017年春节初八在广州第八人民医院与小丑鱼约见面时看到的情形。 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坦然向我诉说自己感染HIV的朋友。 …… 我和他相识是在2012年的秋天,那时候在我们的手机里还不流行Blued这样的交友App。我们通过QQ群认识了彼此,并从年龄、身高、体重的比对下决定要见一面。记得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二十二三岁的年纪,阳光清新的面庞,短短的头发,挺精神的两个男孩儿。 我们聊天,遛弯,去他家吃饭,打发寂寞的时光。我们一来二往,就成了很好的朋友。有一次我忍不住向他表白,可能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所以至今我们还是停步于朋友这条线上。 表白过后,我们彼此都冷静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们在QQ的两端也总是长时间没有给对方发任何信号。 我开始忙于工作,他应该也在努力工作。后来,时间让我们邂逅了更多不同的人,才发现我和他做朋友挺开心的。我们再次联系对方的时候,讲给彼此听的都是我们遇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事。接着我搬了家,搬家那天我才发现我能邀请的朋友只有他。 …… 相继那一年后,手机同志交友软件开始流行起来,紧接着是很多拥护同志等性少数群体的组织开始大力地促进同志社区生活的美好发展。 我们各自通过各自的方式参与其中,在“出柜”话题到了高潮的那一年,他向家里出柜了。 那时候,我辗转搬家到了一个离地铁站较近的地方。他告诉我他出柜了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向他讨问了很多有关他向家里人出柜的情形,他说很顺利,获得了家里人理解。 …… 生活原本以某一种结局细水流长下去就已足够,可是偏偏不是这样的。 那天我打开QQ想找小丑鱼聊聊天,发现好友里的他不仅不在线,连灰色头像都不见了,原来他把我删除好友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姑且就想成也许是因为同志这个特殊的存在使得一部分人选择一种隐蔽起来的生活方式去重新开始吧,那我就不要去打搅他的生活好了。 2015年到2016年大半年的时间我没有联系上他,但我一直都会有时间就把QQ挂在电脑上,我一直期待有那么一天他回来的时候还能够找到我。 …… 我的直觉果然是准确的,2016年初他把我从删除的好友里加了回来,QQ好友申请对我发来他的加好友信息。我当时像是从某个绝望的等待中看到了曙光,我那么久的期待在那一刻一下子变得像雨后的彩虹。 我小心翼翼的,又不敢表现得很夸张,我故作平常地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刚开始我们聊得很正常,他慢慢问我有没有去做过HIV检测,我反问他是不是想让我陪他去,因为我知道有好几家公益组织可以做这个检测,而且还很专业。 结果,他告诉我他感染了HIV,那一刻的他是淡定的,而我是不淡定的。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叫什么,我也左右不了我的语言系统,我已经顾不上哪一句话说出来代表歧视,哪一句话说出来代表不歧视,我脑子里全是“不要歧视HIV感染者”。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追问同样的问题:“谁传染给你的?没有戴套吗?你为什么不拒绝?” 这个时候的他已然是一个从得知自己感染HIV到接受治疗整个过程后坦然面对昔日朋友的一个重新开始的人。他在这个时候重新找到我,跟我讲述了这大半年消失在人海中是为什么。 …… 他回忆起15年的中秋节,一份很美好的相识让他朦胧了双眼。 对方是一个和他一样户籍的老乡,由于同志人群本身与普通人无异,能够在茫茫人海辨识一个人是否是自己的同伴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网络。 因为是老乡,身处异乡的他们在这中秋佳节之际格外地有话题。网聊甚欢的他们决定线下一起过这个中秋节,他会做饭,于是就邀请了这位老乡到家里一叙。 他们见面之后一起去市场上买了菜,回家做了饭,相处都十分融洽,相谈也甚欢。中秋节的过法是赏月,于是两人相处到了傍晚时分。“情到浓时自然深”,两个人就要翻云覆雨一翻。 他对MSM性行为安全措施并不是不了解,而是当时的场面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他告诉我,他多次拒绝了他的老乡,并要求戴安全套,但是他的老乡个头比他大,使劲儿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反抗不得。他万万没想到这次无套性行为改变了他这一生的生活轨迹。 …… 时间悄悄带走回忆,他在慢慢的生活中也忘记了此事。也不记得是哪一天了,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直高烧。他打电话给哥哥,说自己动弹不得,也不知怎么了。哥哥连忙赶到他的身边,带他去医院看医生。 当时看的是普通感冒发烧,给医生看完病开了药之后,哥哥便带着他回去了。可是吃了好久的药,像是好一点了,忽然又不行了,普通感冒药对他这次的感冒明显地不起作用。“人穷则返本”,返本则归真,闪现在他脑海里种种画面,生活的不易,父母兄弟的情感,这一片一片的琐碎记忆让他想起了一个可能。 他静静地起身,慢慢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心想今天的这一程意义非常,即使是爬也要爬到市区医院去。他当时告诉我他不敢找人多的医院,也不敢找离自己居住和工作太近的医院,怕被人看到。 他一步一步,慢慢坐着车去了一家较远,人又少的大医院。他是要去做HIV检测。我想象着那个时候的他,是那么真实的一个画面,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像躲着全世界的目光一样去做这个检测。 如他所想,医院的人确实很少,依稀可以见到几个。结果没有例外,他为何而来结果就是如何。他被初筛阳性,进一步要送检血样到省疾控中心进一步确证。 他也没有过分地去做一些挣扎,他并不意外地接受了现实,但是一想到要面对父母兄弟,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回到家里,他面对着空落落的屋子,空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医生对他说的话。 他便是在那个时候把QQ好友全部删除,包括我在内。他积极配合各种治疗,首先是确诊,然后按照医嘱服药,调整自己的作息。刚开始服药的时候非常痛苦,他还找来了自己的哥哥照顾了他一个星期。 他说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连粥喝进去都会吐出来。在哥哥的照顾下,他最后挺了过来。他非常感恩他的家人能够在这个时候一如既往地给予他帮助,慢慢的他重新活了过来。 随后,他领着父亲到他领药的医院与护士面对面的沟通。他告诉我那时候的他才感觉到父亲真的老了。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他每天会做一些锻炼,作息也非常正常。各方面稳定以后,他想起了我这个老朋友。在删除的好友里他把我重新加了回去,向我诉说了这大半年的经历。 我也已然不是当初的我,几年的时光我对HIV的知识也略知一些,我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我不能歧视他。阳光正好,岁月无声,我决定去看一看他。事实上很多事都变了,但我们见面后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 我们都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阳光清新的面庞,短短的头发,挺精神的两个男孩儿。 我们面面相觑,微笑着和对方聊聊天。 2016年5月我准备离开广州去北京,我告诉了他。还是和刚开始一样,遇到这种事情我能想到的唯一朋友就是他,在他面前我可以什么都说,我也喜欢听他说他的生活。 走的那一天,他到我家帮我整理屋子,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过日子,我无从下手的行李在他的分类整理下很快就弄好了。 我们和平常一样相谈甚欢,是他让我感觉到在这个城市有一个牵绊,我们挥手告别,我不时回首看看他。 一身洋溢着青春的休闲装,背上一个黄棕色的双肩包,右手端着一杯用于检测的尿液,脸上灿烂微笑着从医院走廊小步向我跑来。 这是我2017年春节初八在广州第八人民医院与小丑鱼约见面时看到的情形。 |